那支气枪

若有所思

<FONT size=4>       每年冬天，我都会取出乡下老家的那支气枪，仔细地擦去锈迹，抹上枪油，再重新包好。流年似水，那支气枪的故事已成一段尘封的记忆。<BR><BR>       父亲喜欢玩枪，且枪法极佳，年轻时在西北工作，做过一阵子保卫干事，办公室里有一支小口径步枪，天天打枪，练就了百步穿杨的本事。我七岁就跟着父亲打鸟，亲历了他的诸多“传奇”。<BR><BR>       那时候猎手都用火药枪，很多人还没见过气枪，所以我们走到哪里都会有人跟着看。父亲枪法好，枪响鸟落，看他打枪真是一种享受，跟着看的人越来越多，等到一个埭要跑到头的时候，往往会有几十个人跟着，场面颇为壮观。我挎着电工包，趾高气扬地被人们簇拥着，回答他们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。<BR><BR>       那时候的鸟儿多，还不怕人。有一次，我们看见一棵皂角树上有一大群叽叽喳喳的“蜡嘴”，“蜡嘴”的嘴是黄色的，个大且味美，父亲走到树下举枪一打，啪的一声，一只蜡嘴应声而落，树上一大群蜡嘴呼啦一下子飞了起来，旋即又落在这棵树上，我刚要上前去捡鸟，父亲摇摇手示意我站着别动，他迅速地压气、装弹、举枪、瞄准，啪的一下，又落下一只，大群的蜡嘴依然像刚才一样，飞起又落下……就这样，父亲未挪一步，一口气把树上的蜡嘴全部打了下来，我一边捡一边数，整整二十只！<BR><BR>       父亲从不打麻雀，麻雀个儿小，老爱跳，就算打中了也没什么肉，要打就打大个儿的， 傻乎乎的“蜡嘴”最实惠，长尾巴的“洋鸦雀”喜欢停在树顶上，树枝摇晃着，不容易打中，一旦中了枪，它的惨叫声也最响，野鸡是最难打的，喜欢歇在竹园里的大树顶上，见人就飞，父亲以前曾打到过。最狡猾的要数黑不溜秋的“泥八哥”了，很警觉，想要靠近了打几乎不可能。有只泥八哥曾和父亲开过“玩笑”，那回他打一只停在河边树上的泥八哥，一枪打过去，泥八哥纹丝不动，有时候打了空枪，鸟儿没发觉还能再打，父亲连着又打了好几枪，那泥八哥还是不动。父亲的枪法那么好，怎么会有这种事？我们就走过去看，刚走到跟前，那鸟儿爪子抓住树枝，“呼”地向下一旋转，像做体操似的来了个倒立，紧接着啪的一声落进河里，捞上来一看，中了好几枪了，原来第一枪就击中了，那鸟儿肌肉猛一收缩，所以才一直没有落下来。<BR><BR>       通常这样的狩猎需要一整天，父亲打得多，很快就把包塞满了，我人小背不走，父亲就把包里的鸟儿都倒出来，把小一点的扔掉，大的留下，即便如此，我们还是无法带走所有的“战利品”，我只好用捡来的细绳拴住鸟腿拖着走。到了下午，我累得不行，央求父亲早点回家，父亲正在兴头上哪里肯，就让我坐在路边歇息，叮嘱我过一会儿赶上他，有一次我和几个小孩子玩得起劲，忘了去追赶父亲，父亲走出去很远，没见我去又折返回来寻我，他一把抱起我，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蹭我的脸，笑道：“呵呵，要是因为打鸟把我儿子弄丢了倒不值得了呢！”<BR><BR>       夜色渐暗，远处的树木房屋逐渐变得模糊，炊烟袅袅，空气中弥漫着稻草燃烧发出的清香，我和父亲走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。我怕狗，父亲却总要我走在前面，说狗都是咬走在后面的人，有父亲在我身后，我胆大了许多，雄赳赳地朝家走。到了家，母亲和姐姐们马上忙碌起来，她们熟练地剖开鸟，洗净，弄两个菜，给父亲倒碗酒，父亲敞开外衣，美美地吸着烟，我也学着他的样，仰面靠在椅子背上，那场景，父亲和我就像是两个凯旋的将军。<BR><BR>       以后的几年，我去了城里上学，父亲也忙于工作，那支气枪被搁在衣橱边的角落里，直到我十九岁那一年。时值寒假，我刚好在读《猎人笔记》，被屠格涅夫描绘的美丽的俄罗斯乡村风景所打动，因为有跟随父亲打鸟的经历，便萌发出打鸟的念头。于是马上拿出气枪，让父亲校准，天天在家练。邀父亲和我一起去，他苦笑着摇摇手：“不行啦，眼睛花了。”母亲见我想去打鸟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哪里打鸟还有遗传的？还没有看见过带眼镜的人打鸟呢！”<BR><BR>       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大，早上一起床，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，我知道大雪后是打鸟的最佳时机，因为大雪覆盖了田野，鸟儿都要出来找吃的，而且因为积雪的反光，目标特别清楚，便于瞄准。母亲见我执意要去，没再阻拦，父亲叮嘱我：“别玩得太久，中午回家吃饭。”我挎上电工包，扛起气枪，开始了一个人的征程。<BR><BR>       雪后的乡村空气清新，厚厚的雪覆盖大地，银妆素裹，宛如童话的世界，积雪约有一尺厚，我端着枪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林竹园间穿行。射击的要领我早就烂熟于心，只是枪法实在无法与父亲相提并论，他击中的鸟都是笔直地坠落，而我空枪很多，即使是打中的鸟也大多斜斜地落下，没有一击毙命，害得我还要去追，奔跑中飞洒的雪花钻进衣领，凉嗖嗖的，喘着粗气把猎物塞进背包时，自己都忍俊不禁，我这哪里是打鸟呀，狼狈不堪，不如父亲潇洒！<BR><BR>       在一个埭上，我远远地看见一个砖头堆上有只“泥八哥”，便蹑手蹑脚地靠近，举枪瞄了又瞄，觉得没把握，又靠近了些，再瞄准，正要击发时，那“泥八哥”突然动了起来，变得又大又圆！天哪，原来那是一个人的脑袋！那人是坐在砖头堆旁晒太阳的，我惊出一身冷汗，手不听使唤地哆嗦了老半天。还有一次，我隔着河看见一户人家门前矮矮的竹篱笆上有两只泥八哥，打了三枪，也是纹丝不动，走近了一看，原来是两只黑袜子！我扭头就走，暗暗庆幸没被人看见。看来母亲说得对，带眼镜的人确实不能打鸟。<BR><BR>       到了中午，我已经离家很远了，饥肠辘辘时忽然想起有个远房亲戚就住在附近，马上问路找了去。亲戚非常热情，烧了一大碗腌菜烧肉，我狼吞虎咽饱餐一顿，那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午餐。吃过饭，我折向南，一直到长江边，再沿着江堤向西、向北。天色不早，我边打边往家赶，快到家的时候，遇上了一只鸽子。其实鸽子都是家养的，不能打，我那时还不懂这规矩，什么都打，没打中，鸽子飞了，但却没飞远，我分析是中了枪，马上追上去再打，就这样追了几百米，最后那鸽子飞到一户人家的屋顶上，我用梯子爬到二楼的雨棚上，距离那只鸽子只有七八米远，一摸口袋，竟然一颗子弹也没有了！黔驴技穷，我只好悻悻然结束了我的首次狩猎。<BR><BR>       天黑时，我带着大半包猎物回到家。晚饭时，母亲给我也倒了一碗酒，听我讲完故事，父亲哈哈大笑，我脸上火辣辣的，那晚我们喝了不少酒。<BR><BR>       前年，女儿看了奥运会的射击比赛，突发奇想也要打枪，我取出气枪，把枪油擦净，她嘻嘻哈哈地端起枪，惊呼“这么重呀”。我给她讲起打鸟的故事，她皱起眉说：“你们怎么能这样？鸟儿是我们人类的朋友啊！”我默默收起枪，是的，那支气枪只能是一个永远的回忆了。<BR></FONT>

推开那扇窗

呵,看完全文,<BR>觉得楼主好亲切,<BR>想到偶小时候打鸟的经历了.

李芝龙

<FONT size=4>我居然看了笑起来，楼主居然把人家脑袋和晒着的袜子当泥八哥打，哈哈，幸亏不猴急，要换我，估计这人从此再也不会坐那里晒太阳了，即使晒也得戴钢盔了！楼主的文章抑扬顿挫、条理清晰，结尾很好，既说明了打鸟的乐趣，也强调了打鸟的害处，不然又要遭野生动物保护协会谴责了</FONT>

浪漫离伤吟

似乎李版也在关注这篇文章..

花生

下面引用由浪漫离伤吟在 2006-12-30 19:10 发表的内容：<br />似乎李版也在关注这篇文章..

<br /><br />李斑是个很尽职的斑竹啊，兄弟。<br /><br />其实原创的文字，大家都是关注的。<br />应为很多人和你一样，都是爱好驱使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