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二大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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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二大爷享年八十有六，应该是高寿了。
    去逝前他是中国黄埔同学会会员，政协委员。垂暮之年享受的政治待遇和经济补偿，似乎为其人生平添了很多色彩。因为，解放后他一直是“四类分子所谓的地主、富农、反革命和坏分子之一。属于管制对象。
    我印象中二大爷在人面前谨小慎微讷言少语，整天扫厕所挑粪水。担着两只粪桶便担压在肩上晃晃悠悠显得不堪负重。回到自己独居的家里，他会煮壶茶啜饮，打发时间。偶尔，有同样境遇的四类分子坐坐，谈得都是不着边际无关政治的轶事奇闻。很少有其他人光顾二大爷的家，族人避嫌没有大事也很少去。
    二大爷是黄埔军校出来的军官，解放后才携妻带女回到家乡。而当时家里还有个女人撑着他的家。
    二大爷的家民国之前殷实富有，镇上有店乡村有土地。每年粮食收成佃户会到时缴来，不用家人催缴。镇上店面经营的都是徽墨纸砚碗盏茶盐，也是生意兴隆日日见金。二大爷哥哥比二大爷大很多，所以家里家外都是哥哥打理。不知什么时候，哥哥抽起大烟后来吸食白粉，家庭渐渐衰败。二大爷在板浦师范念书期间，家里给他娶了媳妇让他回家完婚。
新婚之夜，二大爷跑了。这一跑就是几十年。
    那是一九三六年秋天某个晚上，正值动荡中的中国面临日本的全面侵华战争。我们濒海小镇谣言四起，人心惶惶。顺着归校的路程，二大爷马不停蹄跑到板浦同学家里，与早就想投身报国的同学沿着陇海铁路辗转跑到四川成都。一九三七年三月，他俩同时在成都报考陆军军官学校（黄埔十四期）。
    战时的四川相较很多沦陷区而言，是个人人向往的天堂。一表人才，风流倜傥的二大爷在军校属于品学兼优学生，跨出校门深受女性喜爱。就在成都期间，他与卫校一位女同学相爱了。战争年代的爱情远没有和平时代那么浪漫，不等他们进一步发展，军旅生涯就令劳燕分飞，音讯杳无。
    我知道二大爷参加了很多战斗，因为他身上留有大小十几处弹痕伤疤。关于那位与他在车站匆匆而别的女护士，他仅在谈起一场战斗时眼里噙着泪花回忆起生离死别的瞬间。武汉会战时部队担负阻击任务，伤亡惨重，硝烟炮火中部队在夜幕掩护下悄悄转移。天近破晓，部队脱离战区，在已成断壁残垣的破庙四周，遗留许多战时救护痕迹。几个躺仰在地鲜血淋漓的尸体残肢引起大家注意，这是身体缠裹绷带的重伤员在手雷爆炸中被撕裂的情景。在靠近佛龛地方两个年轻的女护士身中数弹相偎而坐，已经死亡数日。生命在战时就像草芥，大家都熟视无睹。但美丽的生命往往引人注目。草草掩埋完其他尸体，处理女护士时，一个微小细节令他怦然心碎。女孩脖上围的湖州丝绸巾似曾相识，轻轻拭去面颊上硝烟尘垢那就是匆匆而别的恋人。
    这场宿命的邂逅让他几年时间再没有遭遇爱情。而战争使他在生死线上浮浮沉沉。
    抗战后期部队住防四川奉节，他终于娶了一个女人。也因为这个女人，他一直没有离开四川。抗战胜利后，他们部队负责成都周边和市区防务，而他也从少尉不断晋升到上校，在军谍报处处长位置参加了成都和平起义。起义部队经过整编轮训充实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入藏部队，进军西藏。而将校官佐进入西南军政大学学习，等待分配。经历社会变革的旧军人怎样看待新兴政权我们无从知晓，学习结业二大爷没有等待分配而是要求回到家乡。
    一九五二年，二大爷携妻带女回到故乡。政府并没有如他想象安排工作，由于档案在运输过程遗失，由于大家都知道他是国民党旧军官，由于蒋介石不断叫嚣反攻大陆，政府限制其行动自由，监视居住。
    原有包办婚姻在新社会自动解除。而蒙受政治打击不堪重负的妻子积劳成疾忧郁而终。几十年，在中国政治风云的旋涡里苦苦挣扎，每个生命个体需要多大的勇气、智慧和乐天的精神？最终，政府终于承认他是起义人员。

怒放的生命

不平凡的人有着更为曲折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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抬頭、親尒

一个好故事就不会被人忘记！二大爷我记得你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