俺们村的土地流转（纯属虚构，勿对号入座。）

江北有一人

（1）山雨欲来

“听说东七组的地要流转了，有老板要来种树。”
“流转了好啊，可以安心出去赚钱，每年还能拿到钱。”
“有一户不同意，天天被人骂，不知道怎么想的，这么好的事情，竟然不同意！”
“种地又不赚钱------”
一群妇女坐在树荫下，以乡下人 特有的高嗓门议论着。
三大爷坐在自家门前，一边抽着烟，一边听着。关于流转种树的传闻，已经有半年了。关于流转的好处，也经常在电视里看到，但耕地种树却并没有被宣传过，他有些踌躇。已经流转土地的几个组，无一例外，都没有种植粮食，不是挖鱼塘，就是种树，还有个别搞简易大棚和养猪的，从这个趋势看，东七组种树极有可能。并且不止东七组，听说四、五、六、七都被种树的老板看中了。
眼看就要秋收，二愣子是最清闲的，因为他家地里杂草比稻谷要多得多。二愣子听得关于东七组的传闻，一连几天都喜滋滋的，逢人便说：“我也要流转土地，坐在家里拿钱，土地是国家的------”
他爹看见儿子唾沫横飞地乱说，用拐杖拍着桌腿，骂道：“你个活宝，自从我被车撞了，你看看我们家的地，被你种成啥样了？还不嫌丢人？流转，流转，流转了，你吃啥？”
“拿了钱可以买米吃，还不用拔草，这有啥不好的？多余操心！”二愣子边说，边走出屋门，作为本村的准积极分子，他现在对他老子的话，已有点不屑。
村委宽大的办公桌前，头儿一声不吭地抽着烟。
刘秘书关切地说：没什么好担心的，别的组都弄成了，挖鱼塘、种树，家家分钱， 不管东七组有多复杂，我们的办法总是可行的。“
”呵呵！头儿有点不以为然地摸了摸植被荒芜的头顶，问道：“什么办法？我怎么不知道呢？”
“收买、分化、瓦解，是群众工作的三件法宝，这可是你说的。”刘秘书以求赞的口吻回答，让头儿觉得很好笑 。
“这个嘛！不能这么说，应该是从群众利益出发，密切联系群众 ，做好宣传工作。”头儿故意拉着官腔说道。
刘秘书听了哈哈大笑：“哎呦！这话说的，太接近真理了！但是，应该把利益给谁呢？“
”当然是给可靠的人嘛！比如你二舅，不就是东七组的吗？”头儿不无得意地抽了一口中华烟，说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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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2）宴请二虎

自从刘秘书被头儿受命去看望二舅之后，东七组明显地不安起来。
东七组曾经辉煌一时，出过妇联主任、大厂销售员、社会大哥、律师、军医，如今妇联主任早就退休了，销售员也成了闲人，律师和军医都在外面工作，只剩下洗白了的社会大哥，依然盘踞于此，名曰：二虎。他还有个哥哥叫大虎，这听起来顺理成章。
“东七组的自留地大多开发成了后院经济，互不相通，各自为政，如果转出耕地，则意味一年半载之后，需要买米吃。但这并非流转的阻力所在， 真正的阻力是有两个农户，在听到种树的流言后，在自家承包地里种满了果树苗。”主管东七组的村委副主任级小组长，正在向头儿汇报工作。（目前村委除了头儿之外，剩下的就是副书记和副主任们，头衔与时俱进，悦耳动听。）
头儿听后，面带怒色说：“真是胆大包天，刁民！谁给他们的权力在承包地种果树？”
副主任赶紧凑上前去，说：“头儿，这两户说了，老板能来种树，我们自己也能种树。”
“老板身家过亿，有的是钱，他们有吗？真是胡搅蛮缠，完全不懂规矩！”头儿说这话的时候，声音低沉，并不似刚才那么气愤。
副主任却感到一阵寒意，心想：上一个被头儿说成不懂规矩的人，就是原来的主任，现在估计在本村菜市场旁边带着清洁工扫地，得到的结果是提前退休。但是，这农民没法退休，头儿会怎么办呢？
“这样吧，你下午到东七组看看，如果二虎在，就说我请他到望江楼喝酒。”头儿沉吟片刻，吩咐道。
于是，有一点阴郁的傍晚时分，头儿的大排量汽车停在望江楼下，二虎的面包停在旁边的菜市场。他们都坐在二楼的包间里，对面坐着望江楼的老板杨金发。
头儿很放松地对二虎说：“这是杨老板，你必定认得吧！”
“认得，认得，杨百万老板可不一定认得我！“二虎的生硬回答，表达了大哥风范的不满情绪，这个钟点，他应该在公园遛狗， 而不是和杨百万同桌吃饭，他很清楚杨百万和头儿的关系，他们共同盖房子卖钱，共同挖鱼塘，甚至也可能共同种树。
”啊呀，兄弟呀，谁不认得你呢？ 这么多年在这一片市场，还有谁不知道二虎的大名，我如果请你吃饭，你也不会来呀。要不是书记的面子，你能到我这小地方来坐坐吗？“杨老板以老于世故的口吻说着，眼睛看着头儿，那意思看样子这顿饭吃不好。
头儿并没有什么诧异，二虎在他的治下，一直比较合作，谈不上交情深浅，平时吃饭、洗澡、娱乐，碰了面也会打个招呼，客气两句。他顿了顿，说：“二虎，杨老板说的是实话，这么多年，他生意做的顺顺当当，还不是大家给面子嘛，对不对？再说了，乡里乡亲的，有礼数不周之处，大家都担待一二。”
“嗯嗯。”二虎点点头，书记能说出这样的话，基本上表示极其友好，并且一定有求于自己。他也拿起杯子，碰着杨百万的酒杯，然后把二两茅台倒进了喉咙，说：“我是急脾气，快人快语，希望杨老板不要往心里去。”
“咳！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，豪爽，义气，没有坏心。”杨百万一边帮二虎添酒，一边说：“书记知道我的为人，朋友的事，就是我的事，绝不含糊------”
直到酒足饭饱，头儿也没提东七组的事，杨老板去吧台拿烟，准备给头儿带走，二虎和头儿并肩走到楼梯的转角，二虎忍不住停了脚步，问：“书记，是不是关于种树的事情------”
“嗯？”头儿装作惊讶地说：“你也知道这事了！这块耕地迟早要征用，这不是投机嘛。你帮问问他们有什么要求就可以了，我本来想亲自去一下，又显得不太合适。”
“明天上午，我给你答复，但我没有本事说服他们如何如何。”二虎回答得很干脆。
喝了酒的二虎开着面包走了。头儿自然和他不同，大排量汽车的驾驶位上，刘秘书一手握着方向盘，一手拿着保温杯，递给头儿，保温杯里是刚泡好的明前龙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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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3）间接对话

第二天的上午，头儿收到二虎的消息：两家要求置换同等面积耕地到路边，并移植好果树苗。
“总算没有横在几十亩地中间，您看能不能答应要求呢？”东七组副主任在传完话之后，哈着腰试探性地问头儿的意见。
“这是扯淡，路边的地给他们，那不成我们跑腿，他们得利了！”头儿直接否定了副主任的询问，然后说道：“现在的农民也不得了，我们碗里的肉，他也想来一筷子，想得挺美，还有，一旦开了这个先例，那些刺儿头，懒汉就都要置换路边的地乱搭乱建，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。”
“那您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呢？”副主任小心翼翼地询问。
“你放话下去，就说土地永远是农户自己的，流转只是国家考虑到老年农民种地困难，现在有老板愿意转包，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！”头儿一字一板地说着，似乎斟酌再三。
副主任领了圣旨似的退出了办公室，到东七组去鼓动闲散妇女放风。
刘秘书走出办公室的隔间，说：”就这样行吗？现在的人不像过去那么好忽悠了。“
”嘿嘿！”头儿冷笑着说：“这可不是忽悠，对于识字不多的、没出过远门的、六七十岁的农民 ，这就是真的。为一点蝇头小利都可以骂半天的一群人，为几千块会把别人骂成什么样，你能想象吗？”
看着头儿面露得意之色，刘秘书也笑了，问：“那我二舅能发挥什么作用呢？”
”鸟无头不飞，人无头不走。你二舅就是不用骂街，只要站着帮她们壮胆就行了。"头儿顿了顿，补充说：“他家流转的管理费免了，田亩面积按照120%算钱，这样可以了吧！”
“ 实际面积不是125%吗？”刘秘书有点不满地小声说。
“那5%我这里也没有，是留给上面的。”头儿无奈地说。
这天晚上，东七组非常的烦躁， 老年妇女们大声说话的声音，甚至隐约传到了三大爷的耳朵里。
“那个天杀的要种地，大家都给他种！”
“种地最坍台，生儿子连媳妇都找不到！”
“有棺材不躺，横尸在路中间，大家都不要过舒服日子了！”
“这种人脸皮厚，骂也没有用，要是我，早就找根裤腰带上吊死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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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婶听了，问老伴：“七组的人闹的这么凶，白天还好好的，为了什么呢？”
“还不是为了种树，你倒是稳当，什么都不知道！”三大爷隐约有一些担忧，因为他家分地的时候是四口人，现在是八口人。这个组别家自留地种点水稻够吃，他家并不够。
“关我们六组什么事呢?又不是流转我们这里。”三婶不大满意地唠叨着。
“唇亡齿寒，你个老娘们，什么都不懂！”三大爷显然有点生气。
“还兔死狐悲呢！你个老不死的，自以为是的老家伙。”三婶的火也上来了。
“得了，这还没到我们这里，我们内部就要分化了！打住！“三大爷不再说话，回屋听收音机去了。
经过一晚上的骂街，第二天菜市场周边都传开了，说：别的地方土地流转800元一亩，东七组是1400，竟然有两户不愿意，简直不可理喻，恐怕脑子坏了。
头儿在听取了副主任汇报相关消息之后，满意地说：”宣传工作搞的不错，过两天再问问这两户有什么条件。“
三天后，副主任得到的消息是：他们不再坚持置换土地了，新要求是每户额外补贴一万元。
”不行，继续宣传，就说钱的总数是一定的，他们两家多拿的部分，要大家均摊。“头儿下达了最新指示后，把东四、五组的副主任级小组长叫到了办公室，问了四、五组的流转进度，做了一些指示之后离开了村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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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4）挨户签字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

当东七组在僵持状态的时候，东六组的动员工作悄无声息地展开了。
傍晚时分，副主任挨家挨户询问是否同意流转耕地。 二愣子正站在晒场上等吃晚饭，副主任手里拿着半张A4纸大小的纸条，凑到二愣子身边，问：“二楞，吃完饭了吗？”
“没呢。呀！是主任呀！有啥事吗？”二楞眉开眼笑地回答。
“好事呀！你要发财了！”副主任高兴地说，他很享受别人称呼自己为主任，而不是副主任。
“真的啊！我知道了，是不是我们组的耕地也要流转？”二愣子顿时变得有点兴奋。
“当然是真的，你看，文件都下来了，只要都签了字，立刻就发钱。”副主任充满诱惑地说。
二愣子心头一阵狂喜：想啥来啥，这下有钱了，听说现在流行智能手机，一直想买个玩，但没钱------
二愣子接过副主任的笔，问：“写谁的名字呢？”
“当然是你老爹的名字，户主。”看着二愣子歪歪扭扭写上了他爹的名字，副主任继续说：“我看你大伯家人没回来，如果对流转没什么意见，你也帮他写上名字吧。”
“没问题，这个简单。还有我叔，他身体不好，早就不想种地了，天天盼着流转，我帮他也写上。”二愣子从来没有这么麻利地一边写一边说话，竟然一个字都没写错。
副主任求签名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，除了还没回家的，别的农户几乎都签了字。他经过三大爷家门前的时候，并没有进去，这家留到最后，他心里盘算：三大爷号称百事通，从日本鬼子拉壮丁，到打老虎拍苍蝇，几乎就没有三大爷不知道的事， 三大爷总是抱着他小儿子买的高级收音机，天天听新闻，怎么才能忽悠住他呢？
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，副主任也只得硬着头皮敲三大爷家的门。
三大爷端着酒杯，瞅了瞅门外依稀可辨的身影，说：“是冯主任吗？进来吧！”
副主任推门进来，表情却有点不自然，他发现三大爷并不如平时那么热情。
“三大爷，村里准备流转土地了，您同意不同意呢？如果同意的话，在这里签个字。”副主任嘴里说着，心里却没有底，他不知道这个每年三百六十五天，每天喝两顿酒的老头会不会不同意。
“签啥字呢？我看看。”三大爷一边说，一边伸手去拿副主任手里的纸条。
副主任捏住纸条的上角，把纸条凑过去，并没有离手。
那纸条上写着：本人同意XX村民小组流转土地，详情见流转合同。
作为村里唯一一届扫盲班的优秀毕业生，三大爷认识纸条上所有的字。
“------详情见合同，合同是什么样的？”三大爷一边念一边问。
“这个------合同，早晚会给您看的，第一步是，签字。”冯主任沉默了三秒钟，说出这句话。
“那我不知道合同是怎么写的，怎么同意呢？“三大爷平静地反问了一句。
”那您老是不同意吧！我就不打搅您喝酒了。“冯主任说着，起身往外走。
三婶刚好从厨房出来，说 ：”哎呀，是冯主任呀！在我家吃晚饭吧！“
”不了，今晚在你家开个会，行吗？“副主任走到门口回身问。
”行啊，行啊，有什么不行呢！“三婶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，但听出冯主任语气里没有善意。
副主任夹着小包，悻悻地离开了三大爷家，三婶茫然地站在门口，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冯主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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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5）村民会议

晚上8点钟，冯主任带着一支小分队进了东六组，队伍由副书记、刘秘书、三个副主任组成，平均年龄35岁左右，在俺们村组会议史上是空前绝后的。他们要面对的是平均年龄65岁左右的老年农民。
“今天的会议主要讨论我们小组流转耕地，种植名贵树种的事情。由于本组村民的强烈要求，村委本着为大家服务的宗旨，召开这次会议。土地流转是自愿的------”副书记首先发言。
”现在大部分村民都同意流转耕地，还有个别农户不同意，只要有一户不同意，流转就进行不下去------“冯主任补充道。
”现在我再重新统计一下，有没有不同意的，有没有？”副书记重复了这句话。
七嘴八舌的老年农民顿时陷入了沉默 ，这是一种常态，或者说是一种表达障碍造成的。
“我家的地不能流转，人多地少，所以我不同意。”三大爷打破了沉默，脸上的表情很严肃。
二愣子坐在副书记斜对面，作为准积极分子，他一直看着副书记的脸色，他发现副书记欲言又止，旁边的冯主任便朝他怒了努嘴。
”有些人家地还没种够，土地是国家的，不是你私人的，占着这块地，挡着大家的财路------“二愣子大着嗓门说。
尽管是背对着三大爷，很明显大家都知道二愣子在说谁。
三大爷并没有想和二愣子争论的冲动，三十多岁的二愣子，还没娶媳妇，还是个孩子。
但不巧的是，三大爷的儿子大林下班回家了，他在门外听到了二愣子的挖苦。
”你说的这是什么话！自愿流转，分田时候把我家分在中间了，你流转是你的事情，我们家的地就是不流转。“大林走到二愣子面前吼道：”我看你是穷疯了，日本人来了还没说土地是日本人的，国民党来了也没说土地是国民党的，你来说土地是国家的，让国家来把地拿走好了！“
谁也没料到，平时很温和大林，吵起架来调门竟然是这么高。连副书记也没词了，流转自愿，是他自己说的。
大林意犹未尽地看了副书记一眼，问：”这位是谁？我怎么没见过，是我们村的吗？“
”我叫王小刚，不是你们村的。“副书记脸色铁青，尽量克制着回道。
”哦，这两位是我们村的，我认识，那位呢？“大林略过两个副主任，看着刘秘书问。
”我也不是你们村的，我姓刘，是会计。“刘秘书没好气地回答道，一边拢了拢自己的大波浪卷发。
大林略带嘲讽地笑了笑，再没说什么，上楼去了。
堂屋里的气氛还没有和缓过来，第二个砸场子的人又出现了。
”谁在这里胡说八道呢！天天造我们家的谣，说我们家不肯流转土地，前后三个村都知道了，有胆子到我面前来说，别躲在角落里放冷箭！“这是李木根的儿子，堵着门口大声说。
副书记实在坐不住了，站起身来，整理了一下公文包，说：”既然有几家不同意，那就没法流转了，散会吧!“
“求求你们了，别走啊！我们要流转土地的，什么条件都没有，请村委帮我们做主啊！------”村组前的路上，二愣子带着愿意流转土地的一群妇女，挽留副书记。
“今天肯定不行了，再说吧！”副书记钻进汽车之前说了这句话。
三婶站在门口，看着远去的汽车尾灯，心里充满了恐惧，这下完了，老头子和儿子惹大乱子，接下来日子不会好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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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6）持久战略      

“头儿，赵老三家很难对付，还有那个李木根的儿子，恐怕东六组也得搁置了---”副书记小心翼翼地说着。
头儿肉呼呼的大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，昨晚刘秘书就跟他汇报过工作。关于李木根的儿子，他并不是特别意外，李木根原本是七组搬迁出去的，他的堂弟就是七组不愿流转的两户之一，受到宣传攻势的波及，有一定的逆反心理，这是可以理解的。但是赵老三不同意，东六组的流转将有很大的困难。赵氏家族第四代，堂兄弟一共七个，除了赵老大在外地工作，剩下六户，占东六组五分之一人口，是东六组第一大姓 。
“要加紧宣传工作，做好长期持久战的准备，不要再和东六组的人正面接触，不要引起青壮年农民的注意，这个组留到最后解决。” 头儿抽完一根烟之后，继续说：“不要害怕，赵老三也只是个农民，要慢慢彻底孤立他。"
根据头儿的讲话精神，副书记制定了详细的实施计划 ：
第一步，培养积极分子。除了二愣子之外，至少还要培养三到四个积极分子，重点考虑赵姓人家，然后考虑能说会道，支持流转的。
第二步，通过积极分子向外 扩散流言。重点场所是菜市场，学校门口，不管说什么，只要对孤立赵老三有利，都可以。
第三步，梳理赵老三的关系网，发动任何可以发动的人，游说赵老三。
第四步，必要时，不惜代价流转一到两个组，高调发钱------
经过一番周密的部署，东六组的形势正在悄无声息地变化。三大爷明显感觉到来自舆论的压力，无论他在哪里见到熟人，这人必定会问：”你们家怎么不同意流转呢？你都这么大年纪了，还种什么地呀?"他经过二愣子家门前，二愣子总是阴森森地看着他，一言不发。
最后连几个堂兄弟家的妇女们也开始议论：老三是不是老糊涂了，有钱都不知道拿了！一家不同意，害的我们到处被人戳脊梁骨，说的可难听了。这样下去不行，早晚走夜路跌死！
三大爷一直认为会有人来跟他讲道理，但这次他的估计是错误的。从秋收到地里长出麦苗，这些反对他的人，只是指桑骂槐，旁敲侧击。村委的人也没来过，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闷中，只有李木根会来找他聊聊天。
“我要是认识字，我肯定写东西举报他们！这群GR的，没一个好东西，好好的耕地种树，没挨过饿！ ”八十一岁的李木根说着，还举了举手里割草的镰刀。虽然李木根在人前沉默寡言，但他和三大爷说起来话还是很多。
“木根，你老伴身体不好，虽然你儿子嗓门高些，但实际上你家也真的不适合种地了。我不是反对别人家土地流转出去，只是我家人口多，情况不同。”三大爷说：“现在连我本家几个兄弟的媳妇都在串联，二愣子更加不用说，他们不懂事也就罢了，但是这些人家主事的，没一个站出来的说句公道话的，令人心寒呀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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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7）矛盾激化

在冯副主任的策动下，形成了五个村民代表加两个积极分子组成的流转派，这个七人小组经常聚集在一起，交换各自得到的信息。
“听说老三家的小儿子要回来了，我看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。”说话的是赵老五的媳妇，她现在是村民代表之一。
“消息可靠吗？老六、老七这两家什么态度？”冯主任问。
“放心吧，消息是老四家媳妇透露出来的，老六光棍汉子一个人，他没什么主意，全听我的，老七 家孩子大学毕业工作了，以后也不回来，巴不得把地流转出去。”老五家媳妇得意地说：“至于老二家，也完全不用担心，一定站在我们这边，儿孙都住城里，两口子风一吹就要倒的人了！”
“那我们要加快心动了！”二愣子插嘴道，他现在是正式积极分子，说话也有板有眼的。
“恩，首先搞定李木根，这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，还跟在后面凑热闹。”冯主任说。
“这个好办，他儿子外强中干，我们七个人，然后剩下每家找出一个人来，吃了晚饭直接坐他家去，他媳妇有病，怕吵，我们就跟他熬着，看他签不签字。”张家媳妇说，她是七人组中间唯一的高中毕业生。
“还是你聪明啊！拆迁工作组的那套，你都学会了。”二愣子啧啧称赞。
“那要不要去老三家呢？”老五家媳妇问。
“暂时不要去，但是要明确放风给他，让他知道李木根坚持不下去，签了字。明后天，我亲自去再劝说一次。”冯主任说。
事实正如冯主任估计的一样，李木根的儿子坚持到晚上11点，还是签字了。
“ 啊呀！三大爷，好久不见，您最近身体好吗？”第二天冯主任出现在三大爷面前，挤出一点微笑问。
“呵呵，这不是冯主任嘛！多谢你关心。我没啥毛病，这三年五载基本能活。”三大爷冷笑着说。他听说昨晚全组人都去了李木根家 ，这事正如他预料的，所以李木根签字他并不奇怪。
“三大爷，您不是要看合同嘛。四、五组过两天就发钱了，这两个组的合同样本，我可以拿给您看看，如果看了没什么异议，是否能签字呢？”冯主任这回下定决心，保持平和的语气。
“如果合同没问题，我可以流转一半耕地，另一半留下种粮食自给自足。如果合同我不认可，最多只能把我的一半地挪动到北面来，这样不影响流转的土地连成一片。“三大爷也作出一些让步。
”好的，那就这么说定了。我晚上拿合同样本来给您看。“冯主任对这次谈话还比较满意。他出了三大爷家，和七人组碰头，说了谈话的情况。
”如果把赵老三一半的耕地置换到北面，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？“冯主任问。
”我们肯定没意见，但是耕地相邻两边的人家有没有意见，现在还不知道。“老五的媳妇说。
”那你们去做做工作，我晚上再来。“冯主任认为这么安排应该是没问题的，于是回村委去了。
但是，七人组的妇女们可不这么认为。
”他赵老三头上长角呀，凭什么把地留下，不行，不能让他往两边挪，最多只能留下一半。“老五的媳妇说。
二十年前，当三大爷还在工厂上班的时候，老五和老七为了宅基地吵架，三大爷出面劝架，平息了纠纷。老五的媳妇一直认为，老三拉偏架，甚至直接找到在工厂的亲戚范会计，让他想办法把老三从厂里开除掉。当然，厂里只把这件事当成个笑话，认为农村妇女不识字，瞎想。而这份宿怨，在土地流转这件事上，终于找到了突破口，发泄了出来。
”那还不容易，赵老三家左边是我们老二家，说一下就行了，现在这形式，他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。“上过高中的张家媳妇说。
”恩，这就好了，他家隔壁是老四家，老四现在是我安排的卧底，专门监视老三的行动，我一句话，他肯定不同意挪动耕地。“老五媳妇很有把握地说。
除了七人组把挪动耕地的事往坏的方向引导，冯主任在晚上还遇到了最头疼的事，三大爷的小儿子福林真的回来了。福林在外面工作十几年，听说是搞销售的，那可不是一般的能说会道，况且还是大学学历，肯定不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老农民能比的。
冯主任从看到桌前坐着的穿一身运动服、带着茶色眼镜的赵福林那一刻，他真想退出去，打个电话，说今天有事不能来了。
”哦，这不是冯大主任吗？快进来坐！”赵福林一边说，一边站起身来，把近前的椅子拉出，做了个请的动作。
“福林啊，你啥时候回来的？”冯主任甚至并没在意自己说的什么，不由自主地坐在了赵福林对面的椅子上，头脑里一片茫然。
“我听说村委在流转耕地种树，这可是违法的事情呀！”赵福林看着冯主任半开玩笑地说，他并不回答冯主任的客套话。
“这违法吗？我可不知道------我们书读的没有你多 ，确实，嗯，不太了解这方面。”冯主任在第一回合就有点不知所云了。
“你听说过《基本农田保护条例》吗？或者《省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保护条例》，你觉得违反的是哪一个呢？”赵福林竟然给出了销售技巧里面常用的二选一陷阱。
“这个，我还真的不懂，我是按照俺们村的惯例做事的。我今天是带合同样本来给三大爷看的，不是了解相关法律法规的。”冯主任终于稳住了心神，试图把对话拉入正题。
“哦，还有合同呀，这个我忘了，不好意思，能给我看看吗？”赵福林明显有点不屑的口气。
冯主任从公文包里面拿出一份三页纸的空白合同，递给赵福林。赵福林花了两分钟看完，还给冯主任。说道：“合同写的不错的，看不出是种树，这一点很好。不过呢，有个小小的错误，就是甲方没有写对，甲方应该是具体农户，怎么写成了村民小组，如果是现在这样的合同，我家既不是甲方，也不是乙方，，和这个合同无关。”
“所以啊------所以需要农户签个字，委托村委作为甲方嘛。”冯主任终于找到一个可以插一脚的地方，不失时机地说。
“哦，还有委托书呀，能给我看看吗？”赵福林的语气平和了许多。
“在这里，你看！冯主任依然拿出那半张纸条，捏住上角，递到赵福林面前。
赵福林并没看，他以很快的速度捏住纸条的下角，往自己身边一拉，嘴里说：“冯主任，别那么小气，我只是看看，又不要你的东西。”
看着整个纸条落入赵福林手中，冯主任脸色顿时变了，还没有哪个农民敢从他手里直接抢走这张纸条。
“这不是一张纸嘛，怎么折成两半了？”赵福林捻着手里的纸条，随即展开。那被折叠而看不到的另一半，只写了三个字“承诺书”。
“冯主任，你这不对呀，不是委托书，是承诺书。”赵福林边说，边拿起手机对着整张纸“咔嚓”拍了一下。
冯主任以猛鸡夺粟之势，伸手抢过了那张纸，喊道：这个你不能拍，不是你的东西，你凭什么拍照！“
”又不是什么国家机密，为什么不能拍，我也是村民一份呀！“赵福林笑嘻嘻地说。
冯主任怒气膨胀，吼道：“赵福林，没人稀罕你家的地，群众天天到村委要求流转土地，现在我不管了，你自己看着办吧！”
“挑起群众内斗，想脱身就脱身，可没这么容易 ，这事一定会有后果的！”赵福林把脸一板，冷冷地说。
冯主任再也不说什么，夹起公文包，快步离开三大爷家，心里暗暗发誓：你嘚瑟个屁，骑驴看唱本，咱们走着瞧！
”你们组的流转，还是没希望！四、五组的合同已经签好，钱很快就会发下来。自求多福吧！如果一个月之内，能让赵老三签字，今年还能拿到钱，过了时间，那就难说了。“冯主任对积极分子们说完这番话，一溜烟离开了东六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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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8）少数派

赵福林的出现，使积极分子们开始产生了明显的担忧。七人组中，有人认为过于刺激赵老三家，结果很难预料；也有人认为赵老三再怎么折腾，就只是一家一户，翻不了天。
“赵老三的儿子，以为喝过几天墨水，就跟我讲法律，讲规定，还偷拍了流转承诺书，简直猖狂至极，要好好修理他家！”冯主任有点气急败坏地说。
"唉，看看你们，七八个人搞不定一个赵老三，咋呼没用，还是要想办法的。“刘秘书看着冯主任的样子，心里有点好笑，她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。
”都别吵了！“头儿有点不耐烦地说：”不要低估赵老三，他确实和你们不一样。但是流转的总趋势，他一个人也是改变不了的。光靠你们这些老娘们儿，确实不行，要到组里发展一些男人参与宣传。”
“下次如果没有实质性的进展，你们别往村委跑了！”头儿对七人组说。
七人组识趣地离开了村委。头儿又对冯主任说：”你呀，你呀，也老大不小了！一点也沉不住气。不就是赵福林吗？他讲法律，证明他很幼稚，有什么法律是管村委的？一条也没有，农村是自治，我们说了算。“
”那我们村流转土地究竟违法不违法呢？我现在也糊涂了！”冯主任小声嘟囔着。
“违法个屁，到处都这样，区里都支持的，还要感谢我们，为征地扫清道路呢！”头儿顿了顿，又说：“当然这话你不能拿到桌面上说，心里清楚就行了。六、七组，先搁置一段时间，你协助他们几个把四、五组搞定。先找个突破口。“

乡村的夜晚早就不再宁静，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流声，高楼上明亮的灯光，挖土机的作业声，包围和蚕食着这孤零零的平原村落。赵福林并没有太多时间感慨，他急于了解究竟是什么，使原本看起来和睦的邻里关系，变得如此紧张和复杂。
大林带着福林找到了木根家，木根的儿子李军，正在灶台边灌开水，他说，还有一个人曾明确表示过对流转有疑问的，二愣子的堂哥陈亮，陈亮最看不惯二愣子那副准积极分子的面孔，于是大林把陈亮也找了来。
“我常年不在家，以前我们都是好兄弟，从小光屁股长大的，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。”福林首先说。
“小林，不用客气什么，你不在家还好点，你在家可能也得气个半死，这些老妇女，还有我叔的儿子，整天上蹿下跳的，正在求冯主任把我们的地转包出去呢！都是什么人性！”陈亮说话也并不拖泥带水，首先表明了态度。
“签字，我们都签了 ，除了你家，也是没办法，种地都是父母辈在种，流转也是父母辈做主，基本上家家如此。”李军接着说。
“我对别人家流转并无异议，我家自留地挖成了鱼塘，加上人口多，所以不能流转承包地。”大林说。
“我认为留下我们家的地，别家愿意流转的流转，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妥，为什么现在弄的鸡飞狗跳墙，谣言满天飞。流转本来是自愿，而且不改变土地使用性质，难道村委从来没有宣传过流转的政策吗？”福林开始就提出疑问。
“宣传个屁，他们的宣传就是鼓动二愣子和老年妇女，在集镇上胡说八道！”李军说到这里比较激动。
“我倒不是不愿流转，现在实际的田亩数和计税田亩数并不符合，还有河道，农用道路，都不算在流转的面积里面，这样很吃亏。小林，你主意多，想想有什么好办法，既能保住你们家的地，也能让流转变得公平些。”陈亮的话基本上也代表了李军的想法。
“现在矛盾已经公开化了，所以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，要我看，你们两家坚持丈量实际田亩，也没什么错，国家还在搞财产确权呢！”小林顿了顿继续说：“我这里和大林，我们坚持要正式的流转合同，这也是合理合法的，当然他们也拿不出来，先拖着，看看别的组情况怎么样，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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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次碰头会议之后，村里又多了一条流言，说六组有些不同意流转的小辈，组成了少数派，要对抗人民群众！
二愣子火急火燎地向冯主任汇报：冯主任，大事不好了，赵老三的儿子带头在我们组成立了“新四人帮”，企图破坏土地流转工作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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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9）开始种树

“你们的工作很失败！”头儿狠狠地掐灭了烟头，继续说：“现在事情弄的这么明朗化，年轻人参与进来，你们怎么忽悠得住？！”
冯主任低着头，听着头儿的训斥，虽然习惯了，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服，他用眼角看了看旁边同样低着头的二愣子。
二愣子以为冯主任让他辩解，就开口说：“俺觉得这事吧，有一大半是赵福林这小子搞的鬼，也不能全怪冯主任------”
“算啦，这事情本来有难度，我早就料到了。东六组不行，咱们还有四、五组，还有七组，不急于一时。”头儿忽然又换了语重心长的口气，他似乎觉察到积极分子的一些不满情绪，而采取了怀柔政策。
赵福林只在家住了一个星期，他把自己能够预料到的，可能发生的事情，以及应对的办法，给大林做了交待，最后请李军和陈亮吃了顿饭，便匆匆回转工作的城市去了。
四、五两组靠近六、七组的农田，占总数的比例不到30%。分管这两个组的副主任级小组长再三保证：土地永远是你们的，合同只有10年，10年后土地复垦归还各家，村委是不会欺骗村民的，老板跑路了，你们找我拿钱------
秋收结束了，在麦苗刚刚一两寸高的时候，挖土机陆陆续续到来，排列在四、五组的耕地旁，副主任发分发完流转费之后，挖土机开始作业，挖出一条条排水沟和一垄垄田埂，中间修了半米高五米宽的便道。只一个星期时间，100多亩耕地便成了一片榆树林。
二愣子站在自家田埂上咽着口水，自言自语道：”真好啊！他们分到钱了！再也不用种地了！“
傍晚时分，很不和谐的氛围，笼罩着六、七两组，谁都知道，大规模匿名骂战呈一触即发的态势。
6点55分，刘秘书的二舅在七组中段首先发难了。他拿出当年”与人斗，其乐无穷“的壮志豪情，带领一干老年妇女，轮流聚集在两家顽固农户门前路上，开始了长达两小时的乡村式语言暴力，这两家人无一幸免，从老到小都被骂了个遍，就连长眠地下的祖宗三代也被殃及------
在此期间，东六组的老年妇女也发扬了”能顶半边天“的魄力，发挥各自优势，或直抒胸臆，或指桑骂槐，单口、对口，技巧用尽。和东七组的区别是，并没聚集在三大爷家附近，而是整组游弋，不断变换位置。因为在少数派出现后，相当一部分先前摇摆不定的农户，采取越来越明显的观望姿态 ，保持中立。
轰轰烈烈的骂战运动，持续了四五天，在六、七两个组产生的效果完全不同。东七组两个农户，终于顶不住强劲的群众攻势妥协了。放弃原先的条件，只要求按照每户五千元赔偿树苗费用。
”如果村委再不答应这点条件，恐怕就没有希望弄成流转了。“二虎在头儿面前表达了自己的看法。
头儿对于他的到来，感到一点惊讶，转而又恢复了平静，不露声色地说：“这点钱不是问题，辛苦你了。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嘛！”
“书记真是快人快语，哈哈！我没什么要求，不过我哥做工程的，有很多设备，储存是个问题------”二虎话只说了一半，便停下了，他抽了一口烟，似笑非笑地看着头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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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10）一地谎言  

宣传如同谈恋爱，可以做出任何空头许诺 。
我们的宣传对象是普通百姓，故而论点须粗犷、清晰和有力。 ——戈培尔
当麦苗长到一尺高的时候，东七组的流转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。头儿同意了二虎的相关建议，按照计税面积补偿青苗费，两个农户的树苗也得到了各五千元的补偿。东七组也开始种树了，所不同的是，东七组的在树林中间的便道两边移植来粗大的香樟树。汽吊 在田野里作业的情景，让站在半里之外的二愣子感慨万分：哎，连东七组都搞成了，啥时候轮到我们这儿！
与此同时，四、五组靠近公路的地方，修建了一排简易房和一个大货场，据说是为了运输和储存管理相关物资用。 更奇怪的是，东七组树木移植结束后，靠近公里的地方竟然也留出几亩空地。
“树林里还搞货场呢，东七组二虎留了几亩地。”八十岁的木根对三大爷说。
“这帮兔崽子，居然说一户也不能留地，说种树也不能搭建守林房。” 三大爷抽着烟，看着远处的树林，有点轻蔑又有点气愤地说。
冯主任又到了东六组，这次几乎是被积极分子们拖来的，他实在是不愿面对东六组的现状，但又不得不面对。头儿也命令他， 借着东七组流转成功的大好形势，努力促进东六组从对峙走向对话。
冯主任与陈亮和赵大林分别谈话 ，得到的结果是：陈亮要求按照实际面积流转土地；赵大林要求以主体资格签订流转合同。
“这两个要求都是赵福林告诉他们的，满足这两个条件，等于让出我们的大部分利益和主动权 ，这是不可能的！”头儿有点气急地说。
“想不到赵福林回城了，东六组的事情丝毫没有进展，而且-----”冯主任说。
“而且什么？”头儿生气地问。
”而且部分群众开始怀疑积极分子，他们说，积极分子以前说的那些话，现在都被现实否定了。“冯主任小声说。
“本来就不能当真，这是宣传，并不代表村委一定要这么做。宣传只是手段，不是目的！”头儿继续说：
“要按实际田亩算钱也可以，青苗费没有。不同意就拖着，到明年收麦再说。“头儿的语气十分低沉，这是真的有点生气了。仿佛被二愣子发现刘秘书在他办公室隔间一样的生气。
此后很长一段时间，冯主任再也没去过东六组，流言也渐渐平息了下来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。只有二愣子偶尔隔着东七组的绿篱围栏向内张望，看着那些高大的香樟树和那块空地发呆。有时候他的脑子里竟然蹦出陈亮的那句话：土地永远是我的，但如果真的流转了，我也只能隔着铁丝网看看，那真的是我的吗？ 不过很快，他又想起另外一句话：钓鱼岛是我们的，苍老师也是我们的！他顿时就像抽了头儿给的一根中华，内心弥漫着安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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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11）意料之外

时间并不是填平裂痕的泥沙，也不是治愈伤痛的良药，时间独立于一切之外，是一个冷眼旁观的陌路人。
沉寂了很久的东六组，依然暗流涌动。冯主任和七人组经过长时间的策划，制定了新一轮的行动方案，他们要主动出击，夺取土地流转的最终胜利。
“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流转，我都不再种地了，麦收之后，我就出去打工。”二愣子被授意如此宣传。
实际上七人组也是这么做的，他们拒绝订购稻种，拒绝翻耕土地 ，封锁了灌溉设施，要求召开村民会议。
在会议上，三大爷依然坚持不参与流转。陈亮强烈要求重新丈量面积。从表面上看起来，即便开会，也无法取得丝毫进展。
“现在怎么办？一直耗着，似乎不行......”陈亮在电话中问赵大林。
“既然这样，那就成全他们好了，他们流转的目的是钱，至于流转给谁，应该并不挑剔吧。”赵大林说。
“你的意思是，让我出面转包？”陈亮问。
“福林是这么说的，如果按照计税面积转包下来，即便种地也不吃亏，有二十多亩的纯利，你怕啥！”赵大林说。
“那倒是， 能成吗？“陈亮感到很疑惑。
”那就看你怎么理解成与不成了。达到各取所需就是成功，。“大林说完挂断了电话。
陈亮站在窗口看着一片狼藉的麦地，想了许久，他终于想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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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你要转包也是可以的，让你们组的代表和你商议，拟定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条款，就可以签合同，发钱，流转。“冯主任对陈亮说。
”嗯，大家商量，如果各自都能接受，我就包下我们组的耕地，这样省的村委麻烦，也解决多数人不愿再种地的问题 。“陈亮说。
七人小组经过几个小时的商量，向陈亮提出如下条件：
第一：存五十万保证金，存折、密码、卡，分别保管在三个代表手里，作为流转十年期限的保证。
第二：押10万元在村委，作为流转停止后的复垦费用。
第三：重新丈量各家土地面积，按照实际面积支付流转费。
第四：签订流转合同，合同由村民代表和陈亮各自保存。
最后，村民代表要求陈亮24小时之内，给出明确的答复，是否愿意转包。
”得拿出80万才行！你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。“二愣子破天荒地说出这么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来，同时还拍了拍陈亮的肩膀  。
”你等着拿钱就好了，今天先把耕地量一下 ，让我做到心中有数，明天我一定给你满意的答复！“陈亮满怀信心地表示。
二愣子听了感觉很诧异：这么看来，堂哥一直很有钱，闷头发大财了！   
七人组开出的条件，是多方求证后，基于陈亮根本不可能达到的前提下拟定的，谁曾想他竟然如此干脆地答应了，还主动催着丈量土地面积。一时间，连冯主任也不知所措，如果真的转包给了陈亮，那是无法对村委交代的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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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12）暂告结束


“白人传教士刚到非洲时，他们手里有《圣经》 ，我们（黑人）手里有土地。传教士说：‘让我们祈祷吧！，于是我们闭目祈祷。可是到我们睁开眼时，发现情况颠倒过来了：我们手里有了《圣经》，他们手里有了土地。”——德斯蒙德·图图

二愣子非常兴奋地跟在冯主任后面，充当丈量土地的助手。经过半天的忙碌，终于统计好了实际田亩面积。
“明天就可以拿到钱了，我不管谁的钱，能拿到就好！”二愣子对村民代表们说。
“这不对啊，你堂哥想包地，我们都不同意，所以才提出那些条件的，他给再多的钱，我们也不要。”赵老五的媳妇说
“发财要到远地方发，本地人对本地人是不行的。“ 老六的媳妇帮腔道。
”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嘛？以前你们怎么没说呢？“二愣子 有点摸不着头脑了。
”你懂什么呢？你堂哥要是欠你钱，你拉的下那个脸去要吗？“老四的媳妇问。
”这，我倒是没想过，不给钱，就不让他包呗，看看再说吧。“二愣子有点兴致索然地说。经过一段时间，他对七人组里的妇女们有了比较多的了解，他发现这些老年妇女完全能顶整片天 ，说话都是畅所欲言的，得顺着她们的话说。
冯主任一直愁眉不展，他非常担心土地被陈亮转包的事情成为事实。
”即便满足你们的条件了，也是要开会决定的，只要有一个人不同意，还是不行。“冯主任对七人组说。

第二天晚上的会议，显得异常肃穆，几乎没人说话。冯主任简单交代了情况之后，陈亮就来了。他夹着一个小包，拿着手机，穿着西装，看起来煞有介事。
”大家好啊！我很支持组里的土地流转，很多长辈们都种不动地了，我们做晚辈的也没有几个会种地的，所以我想把土地转包下来，做的别的。现在我把每家的实际田亩数和应得的钱款，报一下。”陈亮向冯主任拿了登记表逐一大声读着------
”关于代表们的建议和条件，我觉得一点也不过分。本来嘛，如果没有什么实力，最好不要揽这个事情。“陈亮接着说：“只是有一点困难，我昨天回去仔细算了下，10万复垦费是理所当然的，至于50万押金，能不能免掉？我不是外乡人，而且我可以三年流转费一次付清，三年后，可能流转费还要上升，到时候再延期三年，我保证只增加不减少，你们看怎么样？”
“这倒不错，连我都同意！”三大爷抽着烟插嘴说。
“不行，这个绝对不行！我们要10年的保证的，三两年太短了，我们不如包给大老板有保障。”赵老五的媳妇赶紧跳出来说道，生怕再有人同意陈亮的方案。
“不要激动！生意是谈的嘛。谈不成也不要紧。”陈亮说完就坐下了。
七人组除了二愣子表示沉默之外，其余人都不同程度说了反对意见。
等了一会儿，冯主任说：“大家静一静，既然很多人不愿意，那看来这样也弄不成了，还是回到原来的方案吧。”
“我只有一个要求，给我置换相同面积的耕地就行了。我不流转土地，自然就不需要合同。“三大爷说。
”既然都丈量好了土地，计算了每家的收入款，按照这个来，我没意见。“陈亮一百八十度大转弯，不再提转包的事情了。
冯主任心里暗骂：这个陈亮原来才是最损的，实际田亩面积就这么被公布了。蒸了好好的一锅馒头，被他掀了盖子。但是木已成舟，想再谈计税面积，显然有点不切实际------

第三天，冯主任怀着沉痛的心情，向头儿汇报了这段时间东六组的进展情况。头儿瞪着两只大牛眼，一声不吭地瞅着他。连旁边的刘秘书都有点害怕了，她从没见头儿如此地生气过。许久，头儿才扬起铁青的脸，朝着冯主任摆了摆手，让他退出办公室。
“被赵福林耍了！”头儿叹了口气说：“农民没有什么底线，他们只认钱，一旦公布了各家的实际面积和应得款，就得按照这个给，这已经不是赵老三一家的问题了。”
“你心疼个啥呀，不就是几万块钱嘛！多拿点，少拿点，我们又不用掏腰包。”刘秘书有点不满地说。
“钱不算什么，纵容了这些刁民，以后的事情都难办了。”头儿一副忧国忧民，深谋远虑的神情。
“得了，得了！你还能干几年？就这样吧，赵老三的地空出来，剩下的按公布的面积发钱，赶快了结这个事情，夜长梦多。”刘秘书想起了什么，一边说，一边拿出一份文件，：“你看看，这是前几天发下来，已经禁止流转改变用途了！“
”晚上安排一下，去望江楼打牌，赢点钱回来，下个月我们出去散散心！“头儿在关键时刻，听了刘秘书的话。

藏之助

马克，静静看完。

白衣堂的人

写的有水平实在

元子李大小姐

如果哪个企业法律咨询是这种水平，老板要哭死了。

眉心惊破

二十一世纪的官场现形记

荒村一叟

好文章！拜读了，问好作者。